安室透无端地便想起那日在漆黑冷清的暗巷里见到她,狭窄的小路之间,僵硬着一道伶仃的侧影,不知怎么地就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空落落的,好像一只冬日里没来得及迁徙的鸟。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鬼使神差地朝她走了过去,明明理智曾经警告过自己无数次,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要远离才好。
五年的卧底生涯,第一次碰到那么棘手的事情。
明明说过就算是一百个不同的身份也绝对游刃有余地扮演这种话,偏偏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脸来应对她。
“你想……去我家?”
安室透的一记直球打的猝不及防,藤原真央愣了两秒,露出些许惊奇来。
过了两秒,她才恢复了往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眼尾微微扬起,语气之中似乎有点遗憾,“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居然把责任全都推到女孩子身上,安室先生也太狡猾了。”
安室透:“……”
这个女人果然消停不过一分钟,又开始了。
尽管知道她是在伪装,但安室透每次都会被她这种委屈可怜的语气激发出一点无可奈何来,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多套路,简直能给东京市民修建几十座高架了。
那位组织的二把手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让这个女人去祸害g,明明那个飘逸着一头长发整天开着保时捷在东京招摇抓卧底的神经病才看起来比较闲,他一个人要打四份工,每天的睡眠时间按分钟计算,哪里还有精力来应付这种无死角的撩拨。
安室·降谷零·bourbon·透感觉好心累。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被洗刷过的城市笼罩在白蒙蒙的水雾里,近处的树木绿意盎然,好似生机勃勃的春天,有被打湿了羽毛的麻雀一步一跳地在人行道上经过,然后张开翅膀不知飞到了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头疼的样子,藤原真央不自觉的微笑,虽然一直以来占了外貌的优势,总让人觉得那个在波洛咖啡厅里的打工仔是个身体成熟,情感青涩的大学生。
但是藤原真央所知道的bourbon,是组织里城府极深,情报能力一流,最擅长伪装,连同组织的人都觉得神秘的存在。
明明是个黑皮却因为气场伪装得太过羸弱会被人骂做是小白脸。
明明是个近身格斗好手却在出手之前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威胁。
明明不怀好意却还要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
即使被人举枪威胁也丝毫没有胆怯的神色。
真是个矛盾的人。
和那头浅金色的发丝一样,不曾散发出夺目刺眼的光泽,却永远鹤立鸡群,让人第一眼就会看到他。
大概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傲慢。
不知那一点点隐秘的星火是从谁身上烧起来的。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好像谁也不用先开口,就能够预测到对方想要说什么,都是些没有营养互相撩拨的空话,好像眉目真的能传情。
就是那种,情人节收到一份巧克力的情感。
有可能是未诉于口的钦慕,有可能是出于义理的友善,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玩笑。
但是在此之后,相隔的是一明一暗光影交错的千山万水,好像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默契,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偏移半分,眼睛之中暗潮汹涌,都在无声地询问对方——
你,是我的敌人吗?
“安室透先生,请到三号诊室就诊。”
忽如其来的叫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暧昧的气氛随之烟消云散,藤原真央率先被惊动了,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嚣张的气焰也似是被兜头浇灭,她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穿好了外套。
“藤原,你……”安室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没有用敬语,正要说话,便听到身后的医生再次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他不得不转过头去应对:“请稍等,我马上就来。”
“安室先生先去打针吧,我先走了。”
藤原真央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很快被往日里的彬彬有礼取代。
安室透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以恢复了往日里游刃有余的态度:“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藤原真央也没有多做逗留,她穿戴整齐,提起了自己那个需要送去专门打理却被大雨淋得湿透的包,转身几步便走进了大雨初歇的清新空气里,动作干净利落得堪称冷酷。
安室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抓了抓头发,难得的暴躁之中带出了一副凶相,像是一个考试前夕才开始复习发现书里写的都不会的学生。
多久没有这种状况了。
是根本没有过吧。
也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虽然都是学生时代的事情。
因为太过通透,甚至不需要暗示,女生眼角眉梢的情绪对他来说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也导致了所有的关系都开始得漫不经心,虽然不是说不上心,但是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复杂心绪,怎么想都更像是伊达航那个总是对追求漂亮女生有无限兴趣的家伙更会做出来的事吧。
要不然就像是萩原那家伙对待炸弹,松田那家伙对待香烟。
或者景光说起那个名字和三国那位算无遗策的丞相相似的大哥。
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室透思考着这种问题走进了医疗室里,一脸猫科动物亮出爪子皱着眉的样子看得前一秒还春心绽放的小护士吓得缩颈。
“安室先生,那么我开始了?”
小护士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这个长相很好的男人打个针为什么那么苦大仇深。